第6章 论城府

不过,她和刘宜本来就立场敌对,刘家和齐家也是水火不容。

所以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向刘宜发作的理由,而现在皇上亲手把这个理由给她了,她接过来也没什么不好。

于是她道,“皇上能忍得,臣妾却忍不得!常远,你现在就带人去关雎宫,把刘贵妃贴身伺候的两个宫女腿打断!理由就是她们以下犯上,冒犯了本宫。刘宜敢拦,你就让她来找我!”

常远躬身应是,转身就离开了皇极殿。

萧允宸‘惴惴不安’的看着齐月盈,“爱妃,你这样为朕出头,可叫朕如何报答你?”

“忠君报君本就是臣妾的本分,臣妾的父亲自小就是这样教导的。您如今年幼,尚未亲政,所以刘焦这样的老臣才会倚老卖老,把持朝政。待到父亲回京,臣妾定会跟他好好提提您亲政的事。等您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利,刘宜之流又怎么敢再这样冒犯天威?”

她这番话透露了两个意思,第一,承恩伯府上下都是对皇上忠诚的,是愿意为了皇上鞠躬尽瘁的。

第二,皇上既然选择搭上承恩伯府这条船,那么齐昇回京后,也会帮皇上亲政。同理,在皇上亲政后,也要惦记着投桃报李,报答齐家。

果然,萧允宸一听到亲政的事,就两眼放光,他到底年幼,城府不深,尚且无法练就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。

“爱妃说的当真?”

“自然是真的。皇上安心。”

萧允宸激动道,“那爱妃也安心,朕日后,一定会报答承恩伯府的恩情,朕.......”

“您可千万别这么说,这都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。”

两人又客气寒暄了一番,眼见天快黑了,常远回来皇极殿复命。

“回禀主子,您吩咐的事奴才已经办妥了,当着刘贵妃的面,打折了她手下秋萍和如意两个大宫女的腿。刘贵妃气的当场晕了过去,现在正宣了御医去看呢。”

皇上听得脸色发红,很激动很解恨的样子。

于是齐月盈问道,“你带人过去之后,刘贵妃都说什么了?有没有阻拦?”

“她当然是拦着不让,还质问奴才,说她的宫女怎么就冒犯主子您了?奴才回答她说,主子说冒犯了,那就是冒犯了,根本不需要别的理由。然后她就让她的宫人阻拦奴才等人,奴才没跟她废话,直接把她手底下用得着的奴才全打趴下了,任凭刘贵妃一个人在那里叫嚣,但秋萍和如意的腿还是被打折了。”

常远说完,唇角浮起一丝冷笑。他没说的是,当时他还在刘贵妃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,刘贵妃听了那句话之后,面色惨白,被吓得不轻,自然也就无力再阻拦了。

只不过嘛,那话的内容太过阴私,不到最后翻脸的时候,他是不会把那些话公之于众的。

事情办得差不多了,齐月盈和萧允宸的目的都达到了,于是她也就起身告辞。

萧允宸象征性的挽留,试探她愿不愿意留宿在皇极殿承宠,结果当然被她以皇上的伤还没好这个理由婉拒了。

不过就算是皇上的伤好了,她也完全没有想睡他的意思。

于是她和萧允宸两个都暗中松了一口气。

打刘贵妃脸面这件事,其实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但它就像是一个开端,在齐昇即将归来的前夕,为承恩伯府与刘家的争斗拉开了序幕。

这件事说到底,是刘宜理亏,如果把她打伤皇上的事宣扬出去,刘焦再是刘半朝,恐怕也会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,所以刘贵妃的宫女,打了也就打了,量刘家根本不敢怎么样。

正所谓投之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,现在她已经投了木桃了,就看皇上这边怎么报以琼瑶了。

如果那份琼瑶让她不满意的话.......那她会亲自变本加厉的将这份账讨回来的。他们齐家人,可是从来都不吃亏的。

坐在肩舆上的齐月盈心里琢磨着这些,回荣华宫的路有些长,好在她不用亲自走,不然真是懒得出来这一趟。

她漫无目的的胡乱想着,心里盘算着父亲归京的日期,一抬眼,却见前方的甬路上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,那人穿着四爪蟒袍,腰系鸾带,寒冬雪日里,他只站在那里,就是天地间最亮眼的一道风景。

蟒衣为象龙之服,与至尊所御袍相肖,但减一爪耳。

齐月盈只看了一眼这衣服,便知道此人应该是掌印太监洛修。

入宫四年,她鲜少露面,对于宫里的各色人物,她也面生的很。

但关于这位掌印的故事,她可是没少听说,且全都是为他歌功颂德的,想来他百年之后被载入史册,绝对不会像其他权宦那样,出现在奸佞传里。

但她才不信他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温文尔雅,谦谦君子。

他要真是个好人,他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。

她不久前才在皇上面前说要打杀了洛修这个不护主的奴才,转眼间,洛修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,这不正是说明,皇上身边发生的任何事,他全都了如指掌吗?

齐月盈让人停了肩舆,隔着五六步的距离,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洛修,面上含着清浅慵懒的笑意,“洛先生。”

洛修虽为宦官,可是皇上却从来都称呼他为先生,于是这宫里上上下下也都跟着他为先生。

洛修躬身行礼,“臣见过淑妃娘娘,娘娘万安。”

“免礼吧,洛先生在此地,是专门等本宫的吗?”

这么冷的天,她可不乐意在半路上和他兜圈子。

有什么话,直接言明就好,反正她不惧。

洛修对她这丝毫不客气的态度半点恼怒都没有,他微微抬起头,略带仰视的看着她,唇角含着温润的笑,仿佛连他身边的寒风都跟着暖了几分,“臣在这里,是专门等着给娘娘赔罪的。”

齐月盈黛眉一挑,“哦?不知道您什么地方得罪本宫了?本宫怎么不知道?”

“其实臣也不知道。但是娘娘既然说要打杀了臣,那臣自然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娘娘了。所以虽不知道往日错在哪里,但主子觉得错了,那就是错了。故而,臣特来请罪赔礼。”洛修说着,脸上的笑意更深了。

他口中称臣,可是在抬头仰视她的时候,却半分低人一等的自觉都没有。仿佛他才是这偌大的宫宇中,真正的主人。

齐月盈:“那您想怎么请罪?怎么赔礼?”

洛修再次躬身作揖,“但凭娘娘吩咐,万死不辞。”

他态度十分诚恳,半点倨傲挑衅也无。

所以,他不是来警告她的,也不是来威胁他的,他是来向她投诚的吗?

哪里会有那么简单。她固然仗着自己身后娘家的势力作威作福,但也不敢真的和洛修这样的老狐狸纠缠。

她的对手是刘宜,是小皇上,她动动手指就能把这些同辈人玩的团团转。

但是至于这位位高权重历经两朝的司礼监掌印,她觉得,她还是敬而远之的好。

她还真的挺有自知之明的,洛修这种对手,还是留给她父亲齐昇去对付吧。

免得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。

于是她也堆起真诚的笑,“洛先生说笑了。我当时不过是看皇上受伤,心中一时气愤而已。我年纪小,小孩子的气话当不得真。我跟您赔个不是,您别和我计较。回头我会亲自挑一份礼物,着人送到您府上,还请您别跟我一个小丫头计较。”

她连本宫都不说了,把自己的身份摆到了晚辈的位置上。这番话客气的把他的投诚之意婉拒了,她料想着,洛修就算是有再深的城府,应该也挑不出她的毛病了吧?

可是偏偏她料错了,洛修还真能挑出毛病。

“娘娘,臣今年也才二十七,当不得您的长辈。您要是以晚辈自居,那可真是折煞臣了。”

齐月盈:“......”

她瞪大圆圆的杏眼,像只呆住的小猫,她实在是想不到,面前这个家伙,居然嫌她把他说老了?

她分明就是在抬举他啊!

长辈晚辈的,难道不是以权势论,而是以年龄论?

洛修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啊。

齐月盈自幼千娇万宠,敢在她面前耍厚脸皮的,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同辈人,她是万万没想到,洛修会这样。

一时间,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

偏洛修还不放过她,继续说,“而且娘娘气愤并没有错,皇上受伤,的确是臣护主不利。但要说臣玩忽职守,那臣可是冤枉的。因为臣不过是照着皇上的吩咐做事,皇上就想受伤,难道臣还能拦着不成吗?”

齐月盈:“......”她并不想听这些,谢谢。

皇上是故意受伤,故意给她看,故意让她出头,这些事她心知肚明,不过这些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东西吗?

何必说出口呢,那谁下的来台?

以皇上如今的城府段位,他也就只能想出这样的招数,她装作不明所以顺水推舟,反正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就好。

但是现在洛修偏偏把这层窗户纸挑破,那岂不是把皇上的脸面撕下来仍地上?

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?

是想利用这件事继续向她投诚,还是说,想要挑起她对皇上的不满,然后从中牟利?

展开全部内容
友情链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