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爱北京天安门

丙午站在天安门广场。夕阳照着凛凛飘动的五星红旗,照着天安门城楼,照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,也照着丙午。

肃立了一会儿,他用手指抹干湿润的眼睛,掏出口袋中揉皱的名片看了看,上面写着柳儿的地址,那是一个外事部门,柳儿在那里做翻译。

去,还是不去呢?丙午出门时就踌躇,已经近在咫尺,依然踌躇。

迷起双眼,丙午仿佛看到十几年前那个秋天的傍晚,柳条儿似的柳儿提着行囊,从夕阳中向他走来。他正和几个年轻老师在校园一角甩扑克,一抬头看见了柳儿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头发和纤巧的腰身。就有一种气场笼罩了丙午,他呆怔了,忘了手上的牌。

丙午坚决地说:“这一个归我了。”

十七岁从山里考上中专,一出校门就受到一个年长三岁的青年追求,把她像公主一样捧着,柳儿有些惊惶,也挺幸福。丙午个子不高,眼睛不大,还看得顺眼。这关系就拉扯下来。

柳儿觉得日子过得挺快活,却又少些什么。

刚开始她陪着丙午和一帮男老师打牌,喝酒,前山后山逮鱼抓知了。后来,就不陪了,她独自在房间里看书。一年后,她考上教育学院大专班,脱产学习。丙午说:“把关系定下来吧,我怕你出门学习,就飞了。”

柳儿点了头,丙午是她的依靠,她愿意。

重回县城教书时,柳儿对什么都不习惯了。她决定考研,那是她进入新天地的唯一办法。丙午拿出未婚夫架子:“学习什么呀,识俩字,能工作就行了。不一样睡觉、生孩子、过日子吗?”

柳儿呆了脸一声不吭。良久,嘤嘤啜泣:“你把我选择的机会剥夺了。咱们退婚吧。”

丙午就喝酒,喝醉了,来柳儿屋门前哭闹。谁也劝不住。

柳儿冷着脸,从雪地拉起他:“你给我三年时间,若考不上,我就死心踏地跟你结婚,考上了,你就放我走。否则,我也没活头了。”

丙午答应了,他暗笑:柳儿呀柳儿,你还能跑出我的手心。他依然教着他的熟课,闲下来跟男老师打牌,到校外喝酒,等着柳儿再次落榜,和他结婚。

年年考,年年差两三分。柳儿年年哭一场,咬咬牙,较上劲儿再考。第三年出了考场,柳儿已经泄气了,丙午选好日子,拉回新家具,准备婚礼。分数下来了,柳儿看了一遍又一遍后,就疯一般地跑到电话亭:“我考上了,我要走了。”

那段时间,丙午一直请假陪在柳儿身边,掉了魂般地呆望着她收拾行装。柳儿说:“把咱们的事了结一下吧。我走后,你也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。”

柳儿走了,丙午娶了印刷厂女工梅儿。一晃五年,儿子都会到处跑了。

印刷厂倒闭,梅儿下岗,到处打工,趁空又生下一个儿子,一晃又是四五年。

丙午依然打牌,喝酒,教课,日子像水一样平静流过。

那天,听说柳儿从北京回来了,她已是首都一个重要部门的翻译。小城的领导开车接到高速路口,迎到豪华酒店。

那天,丙午在街上走,一辆小车停到他旁边,柳儿隔着车窗,递给他一张名片,说有困难,就找她。

乡里乡亲有事儿,进京找柳儿,都解决了。

政府有事找到柳儿,也解决了。

柳儿成了县里的风云人物。

从此,同事见了丙午便开玩笑:“柳儿给了你多少钱?”

“让柳儿说句话,你就当校长了。”“

“让柳儿说说,给梅儿安排个工作。”

丙午总是笑,不否认也不承认。

一天,梅儿把在街上听到的话问丙午,丙午闷闷地喝了点酒,脸扭向床里,再也不理她。

学校优化组合时,丙午因整天打牌醉酒,被组合掉了。

梅儿找出他揉皱扔在屉角的名片,塞他手里说:“去北京找找柳儿吧,让她说句话。对你,对我都有好处。”

丙午为难地看看梅儿,看到她抓到救命稻草似的,眼中闪着期待,他点了点头。

可是,站在天安门广场,他终于知道柳儿为什么坚持要离开他。因为外面的天好大呀!

丙午在“老乡”引领下,找到一个小旅店,店里住着一帮在北京找生活的人,大家有智用智,无智出力,都凭着一双手努力往前奔。丙午愧疚:自己一样有一双手,却把工作都混没了。心里翻腾着,想了一夜。

第二天一早起来洗脸,把那张揉皱的名片撕碎扔进了马桶,结帐上路。车经过天安门广场,五星红旗已升起来。丙午在心里默念:“再见吧,柳儿,再见吧,北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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